北荒雪原深处有座参天入云的雪山,山底灵气稀薄山上却格外浓郁,整座大山高耸巍峨,冰雪常年覆盖名为苍山,此山是整个北荒的灵脉所聚之处,两千多年前,荒凉的山上来了个刚出家的道士,道士带着一小袋子迎春花种,发誓要在苍山上种出花来才能离去,五百年过去了,花没种出来,苍山中却多了个道观,道观中聚集了一群来拜师的弟子。
从此道观改名为:青锋阁。
苍山雪顶,一处峭壁上,冰冻数丈的积雪映照着天上的暖阳。一男一女正在闲谈。
“伤还没好就跑来雪山,不好的,怎么没留在你哥那边?”
青锋融雪,白鸟悠鸣。
右手束剑问话的雪中白衣便是青锋阁阁主,当年第一个来苍山的道士,亦是当世另一位剑仙,凌云剑仙:枯荒道人。
他第一次带着花种来到这白茫茫的雪山上时,于苍山雪峰之上,屏一身修为向南挥出一剑,剑意暖若春阳,一剑破空划出十万里,剑气路过子母河时,竟惹得流烟泽南迁的鸟儿折返。剑气消散,剑意于北荒停留整整三日,那三日苍凉而荒芜生气的北荒竟是百鸟行空,春意盎然;那三日,苍山上冰封千年的积雪竟然消融了半尺,聚成了一条大河。
自此三日后,他的剑仙之名便传遍了人间,可他依然懊悔,懊悔手中的一小袋迎春花的花种没发出芽来,于是他下定决定留在苍山修习剑道,从此,十大仙门中的青锋阁便横空出世。
道士立下誓言:苍山无花香,誓不出雪原。
“我哥说有要事要出趟远门,怕待我不周,便把我赶来这儿了。”女子轻纱蒙面,一袭白衣,与洁雪相融,“而且师父那边也是去不成,去了也只有讨骂的份儿了,想了想也只有你这里人少,清净,适合养伤了。”女子星眸微动,看着雪中寒流,手腕上一对碧绿的翠镯暴露了她的身份:
浮丘灼兰。
“山顶寒气重,风也冷,你回屋去吧。”束剑中年说道。
“好好好,我的剑仙师兄。”女子转身离去,在不远处窸窸窣窣,“总是这般高傲,这雪啊,你就一个人看吧!”女子轻身灵动,飘下了峭壁。
下了峭壁的女子不多做停留,乖乖躺在床铺上,阁中传出一声声均匀的呼吸声,只是外人不知的是,她的眼角留下了一滴清澈的泪水。
自从离开迷离谷后,浮丘灼兰就爱上了睡觉,或许只有在睡梦中才能和那些熟悉人的重逢,虽然只是自欺欺人,可她宁愿自欺。
梦中,她的那些哥哥姐姐同一天离开山村,同一天拜师,背负着同样的使命,唯独只有自己,被当做是个事外人。
那是一个明朗的早晨。
她望着十三个结实的背影离开,那些疼爱自己的大哥哥和大姐姐都走了,一同带走的还有村庄中所有的生气;村里一向是热热闹闹的,但在那一日过后,很多人都不翼而飞了,三里村寨只留下两个老妪和自己一个四岁的女娃,从此那个温馨的家变成了只有三个人生活的冰冷的村庄。
十三年后的一天,她从梦里醒来,梦中遇见了曾经最疼自己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们,他们还是一副稚嫩的模样。眼前躺着照顾自己十三年的老妪的尸体了,就躺在自己的身边,鲜红的血液在寒冬中还散发着温热。
她哭了很久,最终她屏息收拾好了小山村最后两个尸体,背起了一个准备了十三年的包袱,也跟随着十三年前那十三个结实的背影,离开了那个生她养她的小村庄。
她在离开村子之前,以为这世上最冷清的地方就是这个村子了:只有两个老妪和自己。虽然除了一日三餐外他们还会搂着她说些安慰的暖心话,却仍旧让人觉着冰冷。
可当她离开村子之后才发现,最冷清的原来是人情,一个不能修行的女孩连废物都不如,自己就是一个异类,只能也夜晚亮如白昼的酒楼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进进出出,欢声笑语。等着善心的酒楼小二施舍给流浪狗的残羹剩饭。
可她依旧没有流下一滴眼泪。
直到一天黄昏,她依旧等待着善心的酒楼小二,黄昏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夕阳出现,她又惊又喜,她再也忍不住了,哇的一声扑在了他的怀里。用泪水倾诉着十三年来的委屈。
“十三哥,我好想你,好想你们啊!”
迷离谷,第二日。
少年少女和老头回到谷里的晚,在被几个老头老婆子围着问了一大圈之后才昏昏睡去,少年还清清楚楚的记着,最疼自己的木婆婆抱着他心疼的嘘寒问暖哭了很久。
湖心亭,少年和少女在春日倒春寒的瑟风中闲谈。
“想知道么?”少女看着湖面的微澜幽幽问道。
“什么?”
蓝衣少女狠狠瞪了少年一眼,“还装,那天在茂金楼大船上发生的事情。”
少年嘿嘿一笑,“想。”
“以后想知道什么就自己问,我会知无不言的,再等着我率先开口有你好受的。”少女的脖子微微歪斜,嗔怒娇喝。
少年轻声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那日酒老头给天机轮注入灵力之后你便体力不支昏睡过去了,当然你也不要抱什么期望了,天生神格什么的更不要奢望,只是老头对你抱的期望太大了才会带你去茂金楼的。”少年一听不出意外的“啊”了一声。
“唉,还以为真是什么谪仙人呢,原来白忙活一场了。”少年耷拉着脑袋,高涨的生气瞬间全无。
蓝衣少女看着少年的满眼期待的眼神陡然转为失望,咯咯笑出了声:“骗你的,也不是没有收获,你的体质确实异于常人,可我也说不明白,老头也含含糊糊解释不清楚,反正是好事就对了。”少年听完这才露出了一抹笑来。
“下雪了?”天空开始飘零着雪花,“我还从没看过雪呢!在碧瑶山雨水虽然不少,可却不下雪。”少女双手伸出湖心亭去接零落的雪花,脸上一抹暖人的浅笑。
一间茅屋中,几个老头也在低声细语。
“该来的总是会来。”一个儒士摩挲着手中的玩玉,声音少有的自卑。
“时候到了谁也跑不了。”一个老头看着手中由于常年砍柴而裂成龟纹的手掌,他明白,那手掌的纹路中窝藏着上千年的自私和不可遏制的杀气。
“剩下的就交给老七,老十和丫头吧。”四师父眼中含着薄薄的泪水望着窗外的雪花,眼前的视野变得朦胧,整个迷离谷就像是梦境一般有些遥不可及。
“老四啊,我们俩斗了一辈子,看来终于要结束了,一辈子都在和你斗嘴,总觉得这实实在在的人生有些亏了。”五师父瘪着嘴巴,用手指偷偷擦去了眼角的几点尚未流向面颊的眼泪。
“唉……你觉得不值,我倒觉着是值了,但愿下辈子你不要再遇到我了,看能安安稳稳过个好日子不。”四师父少见松口的时候,今天却主动服软。
“你们好一番叙旧啊!”大师父晃晃悠悠喝着小酒走了过来,手中的酒葫芦也是摇摇晃晃的:“也罢,是该给我们自己画个圆满了。”
“圆满?这世上人人都能得个圆满,可我们奢求不得,这都是命数,都是劫数。”一个老婆子摇晃着脑袋。
屋外的啸风吹得凛冽,刮起了茅屋上三三两两的遮檐草。